登徒子好色-华丽的辞藻KO了论证的逻辑
01.
战国时期,屈原有个门生叫宋玉,曾写了篇《登徒子好色赋》,讲了一个故事:
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,短宋玉曰:玉为人体貌闲丽,口多微辞,又性好色,愿王勿与出入后宫。
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。
玉曰:体貌闲丽,所受于天也;口多微辞,所学于师也;至于好色,臣无有也。
说大夫登徒子侍奉在楚襄王身边,给楚襄王说了宋玉的坏话。
说宋玉健壮又俊美,会说漂亮话,是个渣男好色之徒,大王您可不要带他进出后宫呐!
楚襄王转身告诉了宋玉,问他是不是实情?
宋玉可不傻,不慌不忙地解释:
我健壮又俊美,老天爷赋予的;我会说漂亮话,从先生那学的;至于说我好色,那是没影儿的事。
故事开局,就有一组截然相反的观点。先是登徒子的观点:
观点:不要让宋玉接近后宫
论据1:健壮又俊美吸引女人
论据2:会说漂亮话会哄女人
论据3:本性好色易做出格之事
再是宋玉的观点,作为反驳——通过否定论据来否定观点:
观点(隐藏):宋玉随大王进出后宫无碍
论据1:健壮又俊美老天爷赋予的
论据2:会说漂亮话是老师教我的
论据3:本性好色却是无中生有,不存在
02.
楚襄王听宋玉一说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,但对于“好色”仍存疑。
王曰:子不好色,亦有说乎?有说则止,无说则退。
玉曰: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,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,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。东家之子,增之一分则太长,减之一分则太短;著粉则太白,施朱则太赤;眉如翠羽,肌如白雪;腰如束素,齿如含贝;嫣然一笑,惑阳城,迷下蔡。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,至今未许也。
楚襄王于是问道:你不好色,如何证明?说的有道理,你继续留;没有道理,离开。
宋玉清了清嗓子,说道:论天下的佳人就数楚国,楚国的丽人就数我家乡,我家乡的美人就数我东边邻居的女儿。她身高若增一分就会显得高,减一分又会显得矮;搽粉显得太白,抹胭脂显得太红;眼眉像翡翠鸟的羽毛,肌肤晶莹如雪,腰身柔细像一束绢,牙齿像海贝一样洁白;她只要微微一笑,就迷惑得阳城、下蔡的公子们神魂颠倒。然而,即便就是这样的美人趴墙头眉目传情地张望了我三年,我至今都没有接受她的追求。
宋玉这一大通辞藻华丽的叙述,先推导出一个结论:
我邻居家的女儿是美人
其目的,在于支撑另一个推理:
如果我好色,则会爱慕美人
我不爱慕邻居家的美人
------------
所以,我不好色
宋玉想通过否定后件而否定前件的方式,为“自己不好色”做了辩护。
但是,这个推理却不成立——
“我不爱慕邻居家美人”推不出“我不爱慕美人”
否则,就犯了以偏概全的谬误。
03.
原以为宋玉为自己做了辩护就行了,没曾想,反手给了登徒子一刀。
(宋玉):登徒子则不然。其妻蓬头挛耳,齞唇历齿,旁行踽偻,又疥且痔。登徒子悦之,使有五子。
王孰察之,谁为好色者矣。
宋玉接着说道:可是,登徒子就与臣不同了。
楚襄王一阵疑惑,等着宋玉说个所以然。
宋玉给出了理由:登徒子的妻子头发蓬乱,耳朵不灵,嘴巴秃短,露出几颗稀稀疏疏的大牙,驼背还腿瘸,身上还长着疥疮……这样的女人,登徒子还非常爱她,与她育有五个孩子。大王您考虑考虑,我与登徒子到底谁是好色的人?
宋玉又是一通遣词造句,先推导出一个结论:
登徒子的妻子丑陋不堪
其目的,在于支撑另一个推理:
如果一个人对丑陋的人都很爱怜,则他对美人就会更加爱慕
登徒子对丑陋的妻子很爱怜
------------
所以,他对美人就会更加爱慕
因为登徒子对美人爱慕,所以:
登徒子是个好色之人
在这里,宋玉想通过肯定前件而肯定后件的方式,为“登徒子好色”做论据支撑。
但是,这个推理却不成立——推理的大前提不成立,则结论不成立。
“如果一个人对丑陋的人都很爱怜,则他对美人就会更加爱慕”这是宋玉进行推理所依据的前提——狗屁不通的前提——没有任何道理可言。
“对丑陋之人的爱怜”和“对美人的爱慕”是不搭边的两回事,换句话说:
对“丑陋之人爱怜与否”与对“美人的爱慕与否”之间没有什么必然关系,相互推不出、无法支撑。
我们可爱的楚襄王居然在这一通没有立论逻辑,只有辞藻的陈述下,回了句:
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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